星子安娜简介:
星子安娜/Anna Yin:加拿大密西沙加市首屆桂冠诗人(2015-2017),著四本英文诗集,一本《爱的灯塔双语诗集》和《镜子与窗户-东西诗翻译集》。安娜诗歌获北美多个英文诗歌奖,被加拿大国家电台,诗歌月和全国公交巡展以及学院选用。安娜也多次荣任中英文诗评委,在国际诗歌节表演和講授诗歌。
安娜网站:www.annapoetry.com
《读诗十二法》
作者:洛夫
如果我用血写诗
请读我以冰镇过的月光
如果我用火写诗
请读我以解冻后的泪水
如果我用春天写诗
请读我以最后的一瓣落花
如果我用冰雪写诗
请读我以室内的灯火
如果我用浓雾写诗
请读我以满山的清风明月
如果我用泥土写诗
请读我以童年浅浅的脚印
如果我用龟裂的大地写诗
请读我以丰沛的雨水
如果我用岩石写诗
请读我以一条河的走姿
如果我用天空写诗
请读我以一只鹰隼的飞旋
如果我用乡愁写诗
请读我以极目无垠的天涯
如果我用邪恶写诗
请读我以一把淬毒的刀子
如果我用爱意写诗
请读我以同一频率的心跳
—英语翻译:星子安娜/Anna Yin
Twelve Ways of Reading Poetry
If I pump my blood to pen poetry
please read me by icy moonlight
If I burn flame to make poetry
please read me with melting teardrops
If I spend spring to shape poetry
please read me through the final fallen petal
If I blow blizzards for poetry
please read me in your chamber lamplight
If I forge thick fog for poetry
please read me with refreshing winds and the shining moon
If I engrave poetry on clay
please read me with childhood’s soft footprints
if I write poetry on parched land
please read me with plentiful cooling rain
if I craft rocks for poetry
please read me with a river’s flowing flood
if I apply poetry to the sky
please read me through an eagle’s flight
if I muse on nostalgia for poetry
please read me by seeking heaven’s canopy
if I borrow evils for poetry
please read me with a poisoned knife
if I compose poetry with love
please read me with the same heartbeat
论诗歌翻译——曲径通幽
(写在《Mirrors and Windows/镜子与窗户》东西诗翻译诗选之后)
星子安娜/2022/01/28
当我收到加拿大格尔尼卡出版社寄来的《Mirrors and Windows/镜子和窗户》的样本时,我欣喜若狂。之前我已有五本诗集出版,这种喜悦于我并不陌生;然而这一次不同,在疫情期间,更像漫长的分娩,在不安中最终安全地落地。翻开280页,39位北美杰出英文诗人(包括十多位北美桂冠诗人和加拿大总督文学获奖诗人)和20位大陆台湾两岸优秀华语诗人的作品以精美的镜面方式对映着翻译(英译中,中译英)我百感交集,不由得写下这一路的曲径通幽。
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曾经说过,“诗歌是在翻译中丢失的部分”。那么为何我要花十年光阴来译诗,并多方寻找渠道出版成书?我想这表明了我的态度和信念。诗歌翻译于我不仅仅是“挚爱”,更是文字的互文映射和灵魂探索的过程,需要勇气,更需要对“他者”的包容和对“自我”的拷问,反思和探索。诗歌翻译涉及文化、历史和政治层面更深入的相互理解和沟通……而我希望促成这种交流,并从中映射自己,完善自我。
然而,就像没有准确导航,旅程容易陷入迷途;我的诗歌翻译奥德赛之旅也曾迷失。现在回想,我认为这种迷失是必要的,是曲径通幽的必要。正如每一步都迈入一个新世界,我领略多伦多桂冠诗人阿尔伯特·莫里茨的诗人直觉和哲学思辨;当我细想美国诗人和翻译家A.E.斯托林斯的《过失》时,我明白即使是过失也是成长和学习的机会;在加州桂冠诗人达纳·乔依尔的《谢谢记得我们》中,我为生活中一个意外的误送引发有趣的爱情以及婚姻的反思会心一笑。在美加双栖诗人莫莉·皮克的《瑕疵》中,我见证了“一只手透过瑕疵在说,/ 啊,鲜活的我,被你发现啦。”只是皮克的《为什么我不是佛教徒》还是让我困惑了好一阵。多伦多诗人艾伦·贝瑞斯马斯特的“询问垂死的鱼:烈火和淤泥,有什么不同?”和北京华语诗人蓝蓝的“但已经太晚——/ 世界各处都在倒塌”让我走进大自然以及人类的迷失。翻译也像朝圣之旅需要在历史浊流和文化考量中穿越各种迷宫。在迷途中,在幽径里,我选择继续前进。
我记得阿尔伯特的半自传体《诗》:“虽然它迷醉的美宽慰你/ 也困惑你”。2013年我翻译了这首,后来通过电子邮件交流,我发现了几个翻译错误。2020年通过网上一对一 “诗歌翻译”讨论,我们追溯了意大利诗人但丁(神曲)进入幽深林中的旅程,我得以重新校正我的翻译。2019年我前往意大利罗马旅游,在圣彼得大教堂前排队等候时,我想起翻译加拿大总督文学获奖诗人理查德·格林的“几乎每天我都想着/ 米开朗基罗:圣母怜子雕像/ 为我寻求的唯一艺术精髓”诗句体验;在庞贝,我听到多伦多诗人罗纳•波伦的“Salve, Salve, Salve”在废墟外回荡;我很遗憾错过了瞻仰济慈墓,只能想象加拿大国家挂冠诗人乔治·艾略特·克拉克的“语言编织亲密”以及济慈的幽灵在罗马的广阔大地上,金百合闪亮迸出的诗句。
十年磨一剑,当我最后自以为完全掌握了他们的诗,对翻译感到水到渠成和胸有成竹时,我听到了达纳的在《不要指望》“你触到,你看到,你推挡/ 难以穿透的的事物的表面。”的善意提醒。那么,我到底知道什么?我又有多大的信心?经过多次修改以及与原作者的讨论——窗户打开关上,然后又打开——镜子映射、隐身和再次映射——还有什么能失去?诗意在哪里迂回?又能在哪里迂回诗意?
美国诗人C.D. 怀特的诗无疑是最难翻译的,到现在我仍然疑惑不解。我尝试学习和接受“失去的艺术”,尽管我相信偶然之中我发现了她的《只有穿越重要》的线索——“Frankly我亲爱的,Frankly我亲爱的,Frankly”——是我最终选择的译文。可惜当她在世时,我没有向她求证。现在我保持原样,相信这样的选择确实是她的呼唤,她自传式的声音。
被《情侣共享一颗桃》的青春纯真激情撩动,我有幸与莫莉进行了详细的讨论。我也大胆地邀请其他译者翻译这首诗,并在网上进行一场热议,交流不同的翻译观点。从这些过程中,我坦然地决定以中国式的浪漫方式来翻译和转化这首诗,“亦如蜜桃果核,/ 亦如并蒂情歌”,面向一个更新的诗译境界。
翻译华语当代著名诗人洛夫的诗作时,我不时想到更大意义上的“个人即政治”。一直以来我被洛夫魔幻般的诗句和想象力吸引,获得洛夫夫人的授权翻译,我倍感荣幸。洛夫的 “时钟不停地在消灭自己。。。”的悲痛和绝望让我想起了历史上各种无法忘怀的悲剧以及他个人家庭国家的磨难,也激发了我写《大寒》和其他诗歌的灵感。翻译洛夫的《读诗十二法》时,我做了最大程度的加法,这首诗在英文语境里做到了没有重复运用“写诗”词汇,而是物化形化灵动化,用扩展性的影像以十二种不同的方式翻译出各种写诗意境,以表达对他的敬意和尊重,并渲染诗中隐含的复杂的人性和文化背景。此外,在诗集排版编排上,他的原作采用了繁体中文而不是简体中文,以此反映另一层次的文化和政治含义。洛夫远远超越了当代华语诗人;即使是他的短诗,看似随意写来,却还是透露出台湾华人文化、政治和哲学中的冷幽默以及他的智慧和敏锐的洞察力,这些是在翻译中我极力希望留存的。
从科学领域来看,我们在镜子里看到的任何影像都是过去的。翻译似乎也是如此:无论诗人如何宣称诗的永恒性,每首诗还是会有其特殊时刻或历史时期相关的语言和文化背景。因此,翻译一首诗就是在另一种语言和文化中“让它成为新的”和“使它被认可”,这要求译者怀有“一种漆黑深切的爱,/ 你不得不渴望反复地穿戳它。”(阿尔伯特)。就像爱丽丝-梅杰的《给失恋者的忠告》中的“爱神,/ 破旧的小行星,粗笨古怪,/ 在周而复始的路上;”我一直在努力寻找方向;但我坚信,对于一个桃子,即使是它的镜像,译者也应该让读者品尝它的果汁。克拉克宣称“争取美永远不会成为’历史’”,我以为译者应该像诗人一样,努力重现它的美。
通过《镜子和窗户》,我希望完成我作为诗人和译者的双重角色。不过我特意留下了一些“缺陷”或“纰漏”,是的。这是我希望的小小游戏。我希望读者会停下来,绕道而行,发现它们,然后开始思考:“诗歌是否在翻译中迷失了还是我从中复活?”
注: 英文版已发表在加拿大Freefall on Jan 09, 2022: